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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这个暖房就不再开了。暖房里整天笑哈哈的老会计贤大爷也死了。

贤大爷姓陈,字洪造,号雅亭,乳名贤,是崔屯有名望的大文化人,可能不太会种地。那时,他从城里接来的外孙叫冬生,一个几岁的孩子,一身的尘土和泥巴,脏脏的脸,瘦小的身子,在崔屯的大街上,跟在一群孩子屁股后面跑。孩子们总爱欺负冬生,常大声地哇哇地叫着:陈洪造,瞎胡闹,拔了麦子种山药!他就哭,哇哇地哭着往家跑,一头扎进贤大娘的怀里。贤大娘说:以后他们再喊,告诉姥姥,姥姥撕了他们的嘴,扒了他们的皮。这以后,贤大爷戴着老花镜,在灯下教他认字,陪他念书。那灯是发黄的光,一闪闪的,突突地冒着黑烟。就这样,在这个小乡村,贤大爷、贤大娘陪冬生生活了很多年。贤大爷没有亲生儿子,也没有亲生女儿。冬生的娘是养女。贤大爷自从有了冬生这个外孙,成天扬眉吐气的,在街上走路,在孵鸡的暖房当会计,在生产队的地里干活,时不时哼上两句小曲,脸上也挂着笑。那是暖洋洋的,充满希望的笑。就像阳光在他的心里播下发芽的种子。他常抱冬生,拉着冬生的小手走路。自从崔屯的暖房不开了,冬生又去了城里,贤大爷就再也打不起精神,走路也不哼小曲了。那么大个男人,还躲在一个角落里抹眼泪。贤大娘更是和原来不一样了。他们家原在村北的第一个胡同最东头,房东的水坑边就是那棵几百年以前的老柳树。老柳树的叶子,绿绿的,茂密的,盖住他家的房,给这个院子带来了一片生机和活力。院子里还有一只大狗,威风凛凛地趴着。这个时候,他们家可能是这个村子比较富足的人家了。自从这个暖房不再开,冬生也走了,贤大爷心气就差了,日子不跟从前了,就搬到村北街面他侄子那个院子住。院子也没有墙头,只有一圈篱笆。我在街上走,经常看到贤大娘在院子里纺线,斜对襟的黑上衣,挽腰的黑裤子,裹过的小脚,头后一个苍白的发卷,一个人,孤零零的,纺线车子吱咛咛地响,那树上的叶子,那满天飞舞的草叶子,总在她的头上飘,树上的鸟粪也经常落到她的脖子里。白天贤大爷去生产队干活,没有人和贤大娘说话。贤大娘只跟那些院子里的鸡说话。她把那些鸡当作冬生,那些话也都是对冬生说的。她说:冬生啊,你不在姥姥身边,姥姥照顾不了你,你要吃好,你要喝好,晚上的被子也要盖好。她说:冬生啊,在大城市,跟爸爸、娘,好好上学,好好读书,长大了就有出息。她说:冬生啊,等你上班了,挣了钱,也别舍不得花,多给自己买好吃的。她说:冬生啊,别老挂着姥爷和姥姥,姥爷老了,姥姥老了,没有用了,总有一天会见上帝。等姥爷、姥姥见了上帝,也会保佑你。她说:冬生啊,孩子,好好地生活,只要你活得好,姥爷、姥姥就放心,就开心。

贤大爷街面住的房子西边的水坑里有一个大庙。这庙就是一个小山一样的高高的土堆,土堆上,春夏秋冬,都有一层厚厚的草,冬天这庙上的草是干的,平时是一片绿,没有人敢去割这草。草里有很多的鸟粪。晚上走过这个庙,心里凉飕飕的,腿就发软。据说,那年日本鬼子进村,在这个庙前打死了葛荣华部队的好多人,也打死了好多崔屯人。后来这庙一直是崔屯人烧香磕头的地方。有人老了,崔屯人会到这里烧纸,烧香,磕头,给老人送饭,送老人上天。自从这个暖房不开了,自从冬生走了,贤大爷老去这个地方溜达,老瞅这个庙,瞅着瞅着,就会想到有一天自己会走,会见不到冬生,也再见不到那么喜人的暖房了,就掉泪。有一天,贤大爷真的老了,崔屯人哭着为他送葬,喊叫着,让他走好,趴在这个庙前哭着送他去上西天的路。后来,贤大娘也走了,贤大娘走的时候,是抱着她家的鸡,叫着冬生的名字走的。那以后,贤大爷家的土房就倒了,那个院子也成了一片废墟,堆满了一堆堆的土,长满了野草和小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