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城的天空,已被血与火染红。而这场决定天下命运的终极博弈,正走向更加酷烈、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
三
血,沿着景曜门城楼斑驳的墙砖缝隙,蜿蜒流淌,最终从垛口的犬牙交错处,滴滴答答地坠落,在城下干涸的土地上,晕开一滩滩暗红刺目的印记。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得化不开的腥气,混合着油脂焚烧皮肉产生的焦臭,形成一种令人肠胃翻腾、几欲作呕的恐怖气息。
三根临时竖立的铜柱顶端,余烬未熄,依旧冒着缕缕扭曲的青烟,如同枉死鬼魂伸向苍穹的不甘触手。
柱身被烈焰灼烤得漆黑,依稀可见人形焦痕。
城头宽阔的马道上,方才集体腰斩留下的血泊尚未完全凝固,断肢残骸已被迅速清理,只留下那片浸透了死亡颜色的深褐,无声地诉说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酷烈。
然而,比这血腥场面更令人窒息的,是城上城下那一片死寂。
城头,守军将士,无论是阴世师麾下的百战老兵,还是骨仪临时征调的青壮,皆面色苍白,紧握着兵器的手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们是被这极致残忍的“立威”所震慑,更是被那个突然出现在城头、本该早已龙驭宾天的身影所惊骇。
城下,原本如同沸腾潮水般汹涌攻城的反隋联军,此刻攻势早已彻底停滞。
前排的士卒不由自主地向后缩退,许多人脸上写满了惊惧与茫然,手中的刀矛仿佛有千钧之重。
那面在晨光与烽烟中竖起的明黄华盖,那篇如同诅咒般回荡在战场上的骈文,尤其是那三盏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点燃、哀嚎着化为焦炭的“人灯”,以及最终挫骨扬灰、弃于污秽的终极羞辱……
这一切,构成了一幅超越了他们认知极限的恐怖图景。
更深的恐惧,源自那个名字代表的无上权威——大隋皇帝杨广。
在大隋尚未彻底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代里,杨广,这位在位十四年,开疆拓土,凿通运河,营建东都,巡幸四方,也曾三征高句丽,耗尽民力的皇帝,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尤其是对于那些曾在他麾下效力、或在其统治下生活的军士百姓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是至高无上的天子,是生杀予夺的君王,是“天命”在人间的唯一化身!
这种长达数十年的权威烙印,绝非李渊、李密等人几篇檄文就能轻易抹去。
当他活生生地、以一种如此决绝、如此酷烈的方式,宣告他的存在,宣告他对叛逆者的终极审判时,那种源自灵魂深处、对皇权的敬畏与恐惧,便如同沉睡的火山,瞬间被引爆了。气为之夺,魂为之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