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涂山外吵闹的环境相对,此时陈雨烟的家中陷入一种诡异的沉寂。
涂山雅雅坐在餐桌前,只觉得脸颊滚烫,心跳擂鼓般在胸腔里撞个不停。
她埋着头,眼睛死死盯着碗里晶莹剔透的白米饭,仿佛要在上面灼出两个洞来。
筷子尖机械地戳起一小团米粒,送进嘴里,却食不知味。
她满脑子都是陈雨烟那句带着戏谑笑意的“我爱听,再多骂两句”,还有他眼中促狭的光。
这登徒子!
她在心里又骂了一句,却再不敢说出口,生怕引来那人更加肆无忌惮的调笑。
“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陈雨烟带笑的声音在对面响起,像一片羽毛轻轻拂过她的耳廓。
涂山雅雅动作一僵,头埋得更低了,只露出一段染着薄红的、线条优美的颈项。她能感觉到他目光的温度,像阳光一样落在她的发顶、她的肩上,几乎要将她点燃。
“脸上……沾米粒了。”陈雨烟的声音又近了些。
涂山雅雅下意识地抬手去擦,指尖却触碰到一片温热干燥的皮肤。
陈雨烟的手比她更快一步,指腹轻轻拂过她的唇角,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亲昵,捻下了一粒调皮的饭粒。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像一道细小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
涂山雅雅猛地抬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含着笑意的深邃眼眸。
那里面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的模样——脸颊绯红,眼神躲闪,像个被抓住做错事的孩子。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几个瞬息。空气粘稠起来,窗外市井的喧嚣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墙壁,变得模糊而遥远。
餐桌上只剩下两人间无声的对视,和他指尖残留的、若有似无的触感。
就在涂山雅雅觉得自己快要被这过分灼热又过分安静的氛围溺毙时。
一声嘹亮尖锐、带着夸张戏剧腔调的喊叫,像一把锋利的剪子,猛地划破了这片凝滞的空气,直直刺了进来:
“号外!号外!惊天秘闻!七夕月圆夜,白狐降祥瑞!有情之人得赐福,生生世世不分离!速来涂山,莫错良机!莫错良机啊——!”
是那只容容手下那只聒噪的鹦鹉妖!
涂山雅雅猛地回过神,心脏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噪音惊得重重一坠。
她倏地收回目光,重新埋下头,假装刚才那片刻的失神从未发生过。但耳根的红晕,却诚实地蔓延开来。
陈雨烟也收回了手,指腹轻轻捻了捻,仿佛在回味那一瞬间的细腻触感。
他目光转向窗外,听着那鹦鹉妖一遍遍不知疲倦地重复着“狐仙赐福”的号外。
嘴角那抹惯常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眼底深处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近乎了然的光。
“外面……好像很热闹?”
涂山雅雅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试图打破餐桌上重新弥漫开的、带着一丝尴尬的安静。
“是啊,”
陈雨烟用手撑着自己的下巴,语气轻松。
“吵得人头疼。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涂山雅雅,眼中又漾起那种让她心跳加速的涟漪。
“吵归吵,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好。待会儿,带你去看点有趣的?”
涂山雅雅抬起眼睫,带着一丝询问。
陈雨烟微微一笑,没有直接回答,反而卖了个关子。
“去了就知道了。”
阳光正好,透过天上那些云彩落在了地上,那打扫干净的石板地上。
涂山雅雅跟在陈雨烟身后,脚步踩在涂山大街的石质地板上,发出轻微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他挺拔的背影上,他走路时带着一种闲庭信步的从容,仿佛周遭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去哪?”
她还是忍不住又问了一句,毕竟这大早上发生的事情实在令她有些好奇。
陈雨烟没有回头,只是随意地抬起手,朝着涂山内一棵巨大的苦情巨树的方向指了指。
阳光勾勒出他手指修长的轮廓。
苦情树?涂山雅雅心里浮起一丝疑惑。
昨天不是刚刚去过吗?今天又去那里做什么?
疑惑间,两人已穿过几重院落,绕过一片开得正盛的紫藤花架,踏上了通往苦情巨树外围的石阶。
越往上走,那由无数声音汇聚成的、来自四面八方的嗡嗡声浪就越发清晰,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波波拍打着寂静的阶梯。
那声音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兴奋、急切的讨论、夸张的惊叹,还有某种……近乎狂热的期待。
涂山雅雅微微蹙起了眉。这喧嚣的程度,比她预想的还要大得多。
终于,踏上了最后一级台阶,眼前豁然开朗。
青灰色的巨大城砖铺就的宽阔城头,此刻却已不再空旷。
墙垛边早已密密麻麻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妖怪。
粗壮的牛妖努力伸长脖子,矮小的狸猫妖跳着脚,羽翼艳丽的鸟妖干脆落在墙垛上,伸长了脖子朝下望。
空气里弥漫着各种妖气、汗味和一种躁动不安的兴奋气息。
他们全都面朝城墙之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声浪几乎要将人掀翻。
“快看!就是那里!我二舅姥爷昨晚就在那上面看见的!”
一个尖细的声音激动地喊着,是只灰毛鼠妖,正手舞足蹈地指着远处开的正盛的苦情树。
“哎呦!窗台!窗台!胡大娘家的窗台在哪儿呢?”另一个声音急切地追问。
“那边!那边!就西街茶馆!看见没?窗台上那盆花旁边!”立刻有妖呼应着指方向。
“七夕节……白色的狐狸……赐福…”
这些零碎的词语不断冲击着涂山雅雅的耳膜。
她下意识地朝陈雨烟靠近了一步,似乎想在这喧闹的洪流中寻找一点依靠。
陈雨烟很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她微凉的手掌,温暖的触感传来,带着一种无声的安抚。
他牵着她,从容地朝人墙稀疏些的南边。
他的手掌宽厚而稳定,将涂山雅雅的手完全包裹住。
涂山雅雅指尖微蜷了一下,却没有挣脱,任由他牵引着。
穿过那些激动议论、唾沫横飞的妖怪们。
那些关于“白狐仙”、“七夕显圣”、“赐福有情人”的喧嚣话语,像无数只小虫子钻进耳朵里。
让她心中莫名有一些奇怪的预感。
to be continu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