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从窗缝渗进来时,肩胛骨的刺痛让我骤然清醒。
手指攥住潮湿的床单,疼痛像蛛网在血管里蔓延。
郭俩男蜷在窗边的藤椅里沉睡,蝴蝶刀垂落的银链子缠在她腕间,随呼吸起伏泛着冷光。
我屏息将外套覆在她肩头。她睫毛颤动,刀尖瞬间抵住我的喉结。
"是我。"我举起双手后退半步。
晨光勾勒出她下颌紧绷的线条,琥珀色瞳孔收缩如猫科动物,直到看清我的脸才松懈下来。
她指腹拂过虎口的青紫伤口,与我肩上的毒痕如出一辙。"还剩十六小时。"
旗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下方半枚暗红胎记,像被揉碎的朱砂。
床头柜散落的照片浸在晨光里。
最后那张金丝镜男人背后,保镖西装袖口隐约露出朱雀纹身。"于文杰。"我翻转照片看到铅笔字迹,"朱雀社明面上的傀儡。"
"真正的毒蛇藏在影子里。"郭俩男用刀尖挑起照片,男人右眼的墨镜反光里,隐约映出赌厅暗门轮廓,"杜文诚死后,朱雀连影子都懒得换了。"
早市叫卖声穿透雾气。
她推开雕花木窗,湿气裹着栀子花香涌进来。
背包里滑出两套礼服——黑西装内衬藏着暗袋,红旗袍开衩处缝着银线。
"林小七准备的?"我摩挲西装袖扣处的微型发射器。
"她说朱雀社的通风管道每十年拓宽两厘米。"郭俩男解开马尾,乌发垂落时带起檀香,"今年正好够成年人爬行。"
浴室水声响起时,我翻开平面图。
林小七的批注凌厉如刀:厨房冷库第三排货架后,通风口螺丝逆时针转三圈。红笔在拍卖厅穹顶位置画了个血滴。
水声骤停。郭俩男裹着雾气走出来,暗红绸缎贴着腰线流淌,高衩处若隐若现的银链缠在大腿外侧。她将檀木簪插进发髻的瞬间,我瞥见簪尾淬毒的寒光。
"看够了?"她斜睨过来,眼尾金粉在晨光里碎成星子。
我扯松领带掩饰喉结滚动:"当年翻墙逃课都没见你穿成这样。"
"现在要翻的是三十八层的赌场。"她指尖划过我领口,毒痕在皮肤下隐隐发烫,"于文杰加了四道安检,你的骰子最好藏在——"
三长两短的叩门声打断对话。
早餐托盘底层的糯米纸浸着药香,老板的纸条夹在竹筷间:安检升级,金属探测门新增皮下扫描。
郭俩男碾碎纸条撒进粥碗:"发簪内置铅芯,能骗过扫描仪三秒。"她抛来支万宝龙钢笔,旋开笔帽露出淬毒银针,"够你放倒两个守卫。"
旗袍暗袋里的瓷瓶泛着冷光。
我们沉默地分食白粥,她虎口的青紫已蔓延至手腕。
窗外汽笛声撕开晨雾,曹小泉的渔船正在码头随波起伏。
离开的时候老板塞来锦囊,里头翡翠耳坠刻着凤栖梧桐。"奶奶的。"郭俩男声音浸在晨雾里,"她说要戴着这个找回家人。"
渔船切开浑浊的江水。曹小泉的镜片反着冷光:"林小七混进了拍卖品鉴定组,章峻伯在厨房弄到了身份卡。"
他递来狐狸面具,电子屏闪过虹膜认证信息,"你们的座位在A区12号,正对朱雀朱志明的私人包厢。"
郭俩男戴上猫形面具,翡翠在耳畔轻晃:"监控系统?"
"九点二十八分,瘦子会切断总电源。"曹小泉指向江对岸的霓虹大厦,"烟花表演开始前三秒。"
货运电梯的钢索发出哀鸣。在数字跳向58层前,她突然攥住我的手腕,毒痕在皮肤下突突跳动:"记住,骰子要等第三声钟响再掷。"
水晶吊灯将面具折射成鬼影幢幢。
拍卖师的金丝眼镜闪过冷光:"方小姐,令尊当年拍走的翡翠屏风还在贵宾室。"他目光扫过我松开的领口,"这位先生似乎不太适应正装?"
"新来的保镖。"郭俩男挽住我手臂轻笑,指甲掐进我毒痕位置,"总要学着见见世面。"
侍者推开鎏金大门。
拍卖厅穹顶的朱雀琉璃眼珠血红,正下方展台上,盖着黑绒布的物件约莫骨灰盒大小。
杜志明的檀香从二楼包厢垂落,混着她发间的毒药气息,在肺腑间烧出灼痛。
朱志明的食指第三关节重重叩在鎏金扶手上,檀香木年轮在闷响中漾起涟漪。
我数着他腕间跳动的青筋,每一下敲击都精准卡在拍卖师翻动目录册的间隙——这本该是他在缅甸赌石场驯服翡翠原料的暗号,此刻却像是某种倒计时。
汗珠顺着他的虎口纹身滴落,那朵刺着"洪武通宝"印记的牡丹突然在潮湿中绽开血色,木纹深处渗出细密的红丝,竟与三天前死在当铺密室的老朝奉掌纹如出一辙。
郭俩男染着丹蔻的指尖突然掐进我肘部麻筋,青瓷扳指上"永宣年制"的暗款硌进皮肉。
她耳垂上那对明代水坑翡翠坠子开始不安分地颤动,碧色流光在包厢垂落的绛纱帐上洇出两尾游动的鲤鱼。
当拍卖师举起鎏金槌的刹那,翡翠突然迸射出一道妖异的冷光,那光线穿透十二重苏绣屏风,在拍卖师镜片上蚀刻出蛛网状裂痕。
我听见郭俩男喉咙里滚过一声含混的冷笑,她旗袍立领掩着的喉结位置,那道被西周玉戈划出的旧伤疤正在泛青。
猩红天鹅绒如凝固的血块般滑落,露出雕满夔龙纹的紫檀木匣。
拍卖师喉结滚动的声音被麦克风放大,混着此起彼伏的抽气声在穹顶盘旋。
"起拍价——"他拖长的尾音被突然炸裂的水晶吊灯截断,飞溅的玻璃雨中,郭俩男旗袍上的银线绣鹤陡然振翅。
后厨冷库渗出的白雾缠住脚踝,通风口螺丝在掌心发出锈蚀的呜咽。
当第三圈螺纹脱离管壁的瞬间,腐坏的肉腥味裹挟着制冷剂特有的金属苦涩灌入鼻腔。
管道内壁凝结的水珠滴落颈项,像无数窥视者的涎水。
穹顶铁网在指尖微微发烫,下方展台的红木纹理在应急灯下蜿蜒如血管。
木匣缝隙渗出的暗芒正与郭俩男扳指上的翡翠共鸣,某种古老而危险的频率震得齿关发颤。
当拍卖师口袋怀表的齿轮声与保安腰间对讲机的电流杂音达成微妙共振时,我的身体已先于意识开始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