涧谷隘道原本有青石铺路,但百余年来罕有人过,早就杂乱失修。道旁两岸起伏皆是百丈高崖,崖头古树丛中尚有残壁断垣零散在地,此处应是秦关遗址。杨玄瑛行于其中,遥想昔日秦国居崤函之险,固守关中,于此处大破六国合纵伐秦,并最终自此处出关中一统华夏,只可惜始皇帝求仙难成,秦二世昏庸无能,李斯一念之差,赵高弄权殃国,强秦不过两代短短十五年就覆亡于旦夕。楚王项羽入关之时,英布纵火一燃,宏伟秦关眨眼间灰飞烟灭,只剩这凄凉悲景,兀自长叹,废土碎石,空唁亡秦。兴衰有凭,如今大隋太平亦不足三十年,看样子也要步强秦后尘,杨玄瑛望着秦关故城废址,也是感慨万千,
待穿过秦关故址,又沿着崤函古道一路西行,山路崎岖,颠簸起伏,难以纵马急奔,杨玄瑛心中虽是着急,但也只能慢行缓进。又走大半日,难耐夏末午后酷暑,见谷中小丘上有个旧庙,她便想入内小憩。这破庙年久失修,残破不堪,但依稀还可辩出庙前牌坊上以秦篆书道:“夏后皋祠”,看来这是古时夏王皋之墓祠,杨玄瑛走入庙内,转了一圈,见庙中除了半樽夏皋残像外,并无稀奇之处。
杨玄瑛盘膝坐下,用了膳食,服过独孤彦云留下伤药,开始闭目养息。这也不知过了多久,忽闻庙外马蹄之声,似有两人正往这边过来。杨玄瑛暗自一惊,不知来人是敌是友,环顾庙内,无藏身之处,她只能继续坐于地上,全神戒备,静观其变。
那两人走到庙前,想是看见了杨玄瑛坐骑,知道庙内有人,其中一人说道:“此处怎会有我军斥候战马,你进去看看。”另一人称诺说道:“将军,小的这就去查探查探。”这话声一起,入得杨玄瑛耳中,她立刻为之震怒,火冒三丈,未待那人入内,她已一跃而起,冲出庙去一看,果不出所料,这不是那日邙山放走的参军唐祎又是谁。
唐祎见着杨玄瑛冲出庙门,乍然瞠愕,浑身一阵哆嗦,急忙转身欲跑。杨玄瑛连日来心中憋屈,此刻相见仇人,更是分外眼红,不由分说,操起手中流云槊,直扎唐祎后心。唐祎听得背后风声,自知不妙,大声惊呼:“将军救我!”说话间他伏地一滚,虽是避去了流云槊这一扎,但也被槊锋划开背心一道深痕,皮开肉绽。只是眼下生死关头,他也顾不得创口钻心剧痛,连滚带爬又往另一人那边跑去,口中仍旧慌张惊呼:“将军救我!”可那同行来人见状,只是伫马于一旁冷笑,依旧无动于衷。
杨玄瑛怒不可遏,眼中只有唐祎,哪管他还有同伙在旁。一见唐祎要跑,杨玄瑛横过手中金槊一扫,槊头飞出,缠住唐祎一腿,“啪”一声响,扫断了他腿骨,将他撂倒在地。唐祎一声惨叫,扭头看见杨玄瑛又飞扑上来,他当即哀嚎哭叫道:“大小姐饶.......”哪知这“命”字尚未出口,金光一闪,飞槊已至,迅雷不及掩耳,奔电不及瞬目,金槊已戳透他胸膛心口。
杨玄瑛怒目圆睁,又猛地一把抽回流云,拔出金槊。唐祎仰天嘶号一声,倒地而去,死不瞑目,而其当胸一个窟窿,犹有鲜血喷射而出,溅得杨玄瑛满身腥味。杨玄瑛心中着恼唐祎不仅临阵投敌,还以德报怨,至她与兄长落难于这幅田地,胸中嗔火难泯,才会出手甚重,一把将其刺死。不过她虽也上过战场,但从未如此亲手杀人,见了唐祎气绝身亡,又被血溅一身,此刻冷静下来,回想适才出手确实过狠,不禁又有些后悔,收起手中流云槊,暗呼一声:“罪过”。
而就在此时,唐祎同来之人嘿嘿笑了两声,大声说道:“唐祎反复小人,死了倒也清净。大小姐这仇也算报了,可以跟在下回去了吧。”杨玄瑛这才想到唐祎尚有同伙,抬头一看,马上那隋军青年将军,生得白净俊朗,着了一身炼银轻甲,手中握着一柄方天画戟。此人有些面熟,杨玄瑛瞧了半晌,终于认出他来,乃是虎贲郎将司马德戡。原来司马德戡幼时为汉王杨谅府上打杂小生,开皇年间汉王叛乱,杨素征讨杨谅之时,司马德戡以此为契机,自荐做了内应,于平叛之时立下大功,被杨素赏识,才入朝拜官。司马德戡能言善辩,又机智多谋,因此也是深受杨素喜爱,一边传授其武艺兵法,一边又助其平步青云,两人虽无师徒名分,却以师徒情谊相待,即使杨素病逝之后,司马德戡与杨家也屡有往来,因此与杨玄瑛也算彼此熟悉。
可杨玄瑛虽与司马德戡有过一些往来,但觉得他心机太重,处世功利,又过于狡黠圆滑,见风使舵,因此对他无甚好感。如今又见他于自己手刃唐祎之时,漠然置之,作壁上观,仿若毫不关己。唐祎虽死有余辜,但司马德戡与他同来,又是他上司,不仅不出手相救,反而从容说着风凉之话,视之犹若草芥,可见此人之薄情冷血,让人心寒。想到此处,杨玄瑛心生厌恶,冷冷说道:“原来是司马大人。司马大人这是要拿小妹去邀功请赏!?”司马德戡笑道:“大小姐真会说笑,令尊越公对在下知遇再造之恩,尤盛父母养育,在下如何能做这等泯灭良心之事。”杨玄瑛白了他一眼,说道:“既是如此,就此告辞!”司马德戡嘿嘿笑道:“大小姐怎如此见外,自上次大兴杨府一别,也有些时日了,如今难得偶遇于此,彼此也该好好叙叙旧情。”杨玄瑛不耐烦地说道:“小妹尚有要事在身,无闲心叙旧,司马大人若无指教,还请借过!”司马德戡骑着马横在庙前路口,说道:“大小姐孤零一人,怎堪如此流落江湖。”杨玄瑛哼了一身,不再理他,正转身欲走,司马德戡纵马奔上前来,把手中画戟一横,拦在她面前,笑着说道:“故人相见,大小姐怎如此冷淡。如今大公子做了反贼,已被宇文大人大军包围,大小姐此时若去寻他,迟早也是死路一条,不如随在下而去,由在下替小姐向圣上求情,或许还能保得荣华富贵。”杨玄瑛冷笑一声,说道:“不敢劳烦司马大人费心!”司马德戡仍纠缠不休,说道:“在下这也是为了大小姐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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