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如今与那宋粲过命,却是让了一半的仙骨与他。
怎的偏偏让了半幅仙骨与那宋粲?这仙骨也是不想让就让,想接就能接的。
此话还得从之山先生说起。
那日龟厌被程之山摘了师门,逐出草堂,便是无师无门,之山郎中令下,寄于宋粲处管教。
此事若在生人,倒是个不打紧的,伤心不伤心的,看良心。而于龟厌来说,却是一个天大的麻烦。却只因他那身的道体仙骨。这玩意儿乃天地造化而成。得之,或佛或魔,或仙或妖,可全在这师门的传承。
此番龟厌被逐出师门,上天便罚他走胎。
这一胎便是一世,三世皆为宋粲给予吃食供养,虽不过一天,却如同养了他三世。这三世之养恩者便是铁定的因缘。
自此那龟厌便吃不得别人给的东西了,倘若吃了便必有祸殃与他。
此乃恩养也,因缘既定,实不可违。
生恩,养恩却有不同。若是想断了这生恩,便只有一法,便是学那陈塘关历经的儿子——哪吒,作得一个割肉还母,剔骨还父也,一点幽魂去找师父讨得三分的藕粉,七分的反骨,重塑了肉身,此恩便可断也。
若这不生而养的且是一个麻烦,饶是一个百世难还了。因为只养不生的人没必要,也没这个义务去养你,全凭了善心为之。又何况这三世皆为一人所养。若还之也不是不可以,七生犬马,五世的嚼草衔环!
此乃天定之数,也是龟厌与那宋粲的几世修得的因缘。然却冥冥中,又不是那么简单。且是程鹤这般的天纵之才亦是算不出个所以然来。
龟厌让了半幅仙骨过命与他,倒是一个还清了世债,然却不肯割舍这因缘,这才认了干亲,又续下了这份血脉。
那宋粲的命数倒是个平常,尽管是命带将星,戊火的命,也是个无忧无虑,寿满善终之数。
却如今,龟厌让命与他,尽管得了一个仙缘,然这命数自此便是与他无缘。此事便是神仙来了也算不得。便是算来,也是刚掐了指,便得了一个触指如火烫,昏昏如遭雷。此乃上天告诫,不可再算。
宋粲不知,而程鹤知其祥,但因这里面因缘缠绕,却是一个知之而不可言其实,所以在宋邸才有那一叹。
此时再叹便是惜友了,想这修身问道莫不为的一个闻道成仙,跳出个五行三界麽?如今看来,倒是一个不可说,不可说。
一夜无话,一早程鹤醒来,便不见了龟厌。
自己打坐在父亲灵前回想父亲之音容。然却一抔黄土隔人,心内之事却再不能与之言说。想罢便是一时心塞。
有道是:有言者在其意,得意而忘言,皆因这目击而道存?
一场思绪过,睁眼已是日出,便唤醒了程乙,收拾好了行囊携子出门
却见龟厌双手捧了荆棒树枝立于牛车前。
见程鹤父子走近,便向那程之山灵柩跪下,道:
“师叔在上,师侄不能远送,自此别过。”说罢,望了程鹤一眼,戚戚然,道:
“欠下的,烦劳师兄金手……”
程鹤看了那荆棒树枝,便是一个了然,将父亲的灵柩放在车上,伸手取了龟厌手中的树枝,望那龟厌身上抽打了三下,道:
“前路艰险,好自珍重。”
龟厌不答,便起身一拜,头也不回的翻身上马,一路朗歌而去。歌道:
“饥来吃饭倦时眠,只此修行玄更玄。说与世人混不信,却从身外觅神仙!”
程鹤听了,望那龟厌的身影,思忖了笑道:
“这债还完了倒是轻身,便来揶揄我矣。”
程乙不接父上所言,揉了眼问来:
“师叔说了什么?”
程鹤望了自家的儿子一笑,伸手抱了儿子上车,口中道:
“师叔说,让你吃饭睡觉,安心赶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