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你娘的狗屁!
那是这破道奇车不听使唤,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瞪大眼睛,满脸涨得通红,就像一只被激怒的斗鸡,
“坦克?坦克可是有方向杆的!老子我天生就是开坦克的料!”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坦克的驾驶舱里,
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脚下踩着油门,威风凛凛地驰骋在战场上。
“开这破卡车,简直就是大材小用!太屈才了!”
他的唾沫星子像雨点一样四处飞溅,
有几颗甚至差点飞到了古之月的脸上。
“行了行了,”
古之月一脸嫌弃地挥了挥手,好像要把徐天亮的口水都扇走似的,
“你先把你那满嘴的口水擦擦,都快流到下巴颏了。
还有,这墙的赔偿问题还没解决呢,
你就别做白日梦了,还上天呢!”
“赔个屁啊!”
徐天亮大手一挥,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子,
完全不把古之月的话放在心上。
他的心思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可能正在幻想自己开着坦克在战场上冲锋陷阵的英姿呢。
“说正经的!”
他突然一本正经地说道,
“明个儿礼拜六晚上,基地外头,
白老板那上海馆子,我请!”
他的语气充满了热情和期待,
让人不禁对这个提议产生了兴趣。
接着,他补充道:
“叫上张爱军,酒管够!
咱们一起叙叙旧,顺便……嘿嘿……”
他冲古之月挤眉弄眼,那点小心思显然是藏不住了。
古之月看着他,又看了看卡车头嵌着的那个大洞,
再看了看远处道路上坦克留下的履带印,心中有些无奈。
他知道,这个朋友总是这么不靠谱,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也不好再反悔。
最终,古之月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
“行吧行吧,老子舍命陪君子。不过说好,红烧肉你出双份!”
“要得要得!双份就双份!”
徐天亮满口答应,仿佛坦克已经是他的囊中之物,
脸上乐开了花,完全忘记了刚才撞墙的尴尬。
基地外,那条尘土飞扬、被无数军靴和车轮反复碾压的小街尽头,
上海餐馆的木牌子已经换成了“白记上海风味”的布招子,
在傍晚微带燥热的风里无精打采地晃荡着。
它似乎也在期待着明晚的聚会,期待着那热闹的氛围和美味的菜肴。
门板已经卸下了大半,门内透出昏黄的灯光,与门外的黑暗形成鲜明对比。
灯光下,人头攒动,喧腾异常,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油烟味,裹挟着饭菜的香气,
仿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行人的脚步,将他们不由自主地拽进店里。
徐天亮和古之月刚刚在油腻腻的门槛前站定,
一个身影如同轻盈的燕子一般,迅速从店内飞了出来。
那是一个身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扎着两条油亮大辫子的姑娘,
她的脸上洋溢着熟稔而热情的笑容,宛如春日暖阳。
“徐长官,古长官!里面请里面请!
雅间给你们留着呢!”
姑娘的声音清脆悦耳,犹如玉珠落盘,让人不禁心生愉悦。
她正是白老板的闺女白秀秀,手脚麻利地将两人迎进店内,
引领他们穿过烟雾缭绕的堂食大厅,径直走向预留的雅间。
徐天亮一进门,便迫不及待地开口问道:
“秀秀姑娘,张连长到了没?”
他的目光在烟雾弥漫的堂食大厅里急切地扫来扫去,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还没呢,您二位先里面坐,我爹说张长官忙,晚些到也寻常。
”白秀兰笑着应道,把他们引到最里头一间用薄木板隔出来的小间。
地方不大,只容得下一张方桌和几条长凳,
但好歹清静些,墙上糊着的旧报纸勉强挡去了外头大半的嘈杂。
两人刚落座,白老板就撩开油腻的布帘子进来了。
这是个精瘦的中年人,脸上总带着生意人那种和气的笑,眼角堆着深深的褶子。
“徐长官,古长官,稀客稀客!今天想吃点啥?”
他一边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着手,一边熟络地问。
徐天亮大喇喇地一挥手:
“老白,拣硬的上!红烧肉!溜肥肠!夫妻肺片!回锅肉!份量要足!”
他报菜名报得气势十足,唾沫横飞。
古之月在一旁听着,心尖子随着那一个个油光光、硬邦邦的菜名一阵阵抽紧。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瘪瘪的军装口袋,
那点可怜的津贴,怕是这一顿就要交代个底朝天。
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强作镇定地补充:
“嗯…再来个素的,拍黄瓜啥的,清清口。
酒…米酒,先来三斤。”
白老板飞快地记着,脸上的笑容更深了:
“好嘞!几位长官稍坐,马上就来!
今天送你们个小凉菜,自家腌的雪菜毛豆,下酒顶好!”
说完,利索地转身出去了。
等菜的功夫,徐天亮坐不住,屁股在硬板凳上挪来挪去,手指头焦躁地敲着桌面。
古之月则靠墙坐着,闭目养神,耳朵却支棱着,捕捉着门外每一次军靴踏地的声响。
雅间里弥漫着隔壁厨房飘来的浓烈肉香和辣椒炝锅的烟火气,
混合着旧木头和廉价油漆的味道。
外面堂食的喧闹声浪一阵阵涌进来,
士兵们的笑骂声、杯盘碰撞声、跑堂的吆喝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终于,一阵沉稳有力的军靴声由远及近,停在雅间门口。
布帘子“哗啦”一声被掀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
来人穿着笔挺的美式卡其布坦克兵夹克,
肩章上缀着闪亮的上尉领章,
脸庞方正,皮肤黝黑粗糙,眉宇间带着军人特有的硬朗,正是张爱军。
他目光扫过徐天亮和古之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老徐!古老弟!久等了吧?”
声音洪亮,带着点北方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