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这就是"用心接歌"的真谛?不是被动记录,而是在脑海中重建整个情感场景?
第二天清晨,龙安心带着新领悟来到务婆的木屋。令他惊讶的是,老人家似乎早已预料到他的转变,准备好的不再是单张的纸,而是一本手工装订的空白册子,封面上用苗汉双语写着"龙安心接歌簿"。
"今天唱'栽枫香树',"务婆直接进入状态,"你准备好了。"
这次的记录流畅得不可思议。龙安心不再与笔速赛跑,而是让歌谣如溪水般自然流经自己,只截取最能引起共鸣的片段。到中午休息时,他已经完成了前四章的高质量记录,连务婆检查时都频频点头。
"汉人小子开窍了,"她难得地夸奖,"知道为什么今天记得好吗?"
龙安心摇摇头。
"因为你昨晚真哭了。"务婆神秘地说,转身去煮茶,留下龙安心一脸茫然。
午饭后,务婆没有继续唱歌,而是教龙安心一种特殊的"歌图"绘制法——将关键词写在纸中央,然后根据音高和情感向四周延伸线条,不同颜色的墨水代表不同的歌章。
"这是歌师的血脉图,"她解释道,"看懂了,就知道歌怎么流。"
龙安心突然明白了自己昨晚无意识使用的方法,竟然与传统教学不谋而合。当他将自己的"网状笔记"展示给务婆时,老人家罕见地笑了,露出仅剩的三颗牙齿。
"苗歌认路,"她拍拍龙安心的肩膀,"找到对的人,就会自己钻进去。"
傍晚时分,当龙安心准备离开时,务婆叫住他,从神龛后取出一个落满灰尘的陶罐。
"给你,"她倒出几粒黑色药丸,"'接歌药',晚上睡前吃。"
龙安心小心地接过,药丸散发着浓郁的草药味,隐约可见其中细小的金色颗粒。
"这是什么成分?"
"歌师的血,枫香树的泪,蝴蝶妈妈的鳞粉。"务婆眨眨眼,明显在开玩笑,但又不完全是在开玩笑。
回合作社的路上,龙安心遇到了正从田里回来的阿公。老猎人看到他手里的陶罐,眼睛一亮:"哟,拿到'开耳丸'了?好东西!"
"您认识这个?"
"当然!"阿公凑近闻了闻,"我年轻时跟着歌师学过半年,吃了这个药,连山蚊子叫都能听出公母来!"
龙安心将信将疑。当晚睡前,他按务婆的指示服下一粒药丸。味道苦涩中带着奇怪的金属感,像含了一口带电的泉水。半小时后,他开始感到轻微的眩晕,随后是听觉的微妙变化——窗外原本单调的虫鸣突然层次分明,每种昆虫的叫声都清晰可辨,甚至能判断出它们的位置和移动方向。
更不可思议的是,当他翻开记录的古歌开始复习时,那些文字仿佛自动转化为声音在脑海中回响,务婆的唱腔、换气声、甚至火塘柴火的噼啪声都栩栩如生。一段关于"栽枫香树"的描述,竟然让他闻到树脂的清香。
"这太神奇了..."龙安心喃喃自语,连忙记录下这种体验。他想起那些关于"通感"的心理学研究,但眼前的现象远比文献描述的更加立体和可控。
凌晨两点,药效渐渐消退。龙安心整理好笔记准备睡觉,突然发现一件怪事——他竟能完整地哼出"栽枫香树"整章的旋律,而这一章他只听务婆唱过一次,且当时主要精力都用在记录文字上。
难道药物增强了记忆固化?还是如务婆所说,这些歌谣本来就在他的血脉中,只是需要"钥匙"开启?
带着这些疑问,龙安心沉沉睡去。梦里,他看见自己站在一片无边的枫香林中,每棵树上都刻着闪闪发光的苗文,随风摇曳发出悦耳的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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