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里的篝火依旧在夜风中明灭,暗红的火星裹着细碎的灰烬,在墨色的夜色里轻轻翻飞,偶尔溅落在地面的血污或碎石上,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滋啦”声,随即湮灭无踪。只是经过方才那场仓促的离散,原本密密围聚在篝火旁的人群稀疏了大半,空旷的场地衬着四周嶙峋的山岩,愈发显得冷清萧瑟,连夜风掠过草木的声响,都比先前清晰了几分。
然而,就在这冷清之中,仍有一大半人——约莫二十余位——选择留了下来。他们像是被无形的引力牵引,自发地朝着篝火旁那片最深的阴影处聚拢,脚步或快或慢,却都带着一种笃定,一步步靠近静立在那里的无根生,仿佛在茫茫黑暗中找到了唯一的光源,唯有靠近,才能汲取到前行的力量。
这些人的脸上,并未完全褪去方才生死搏杀与离散带来的恐惧,眉宇间还残留着对未知追杀的忌惮——有的人身形因伤口的疼痛或心底的不安微微发颤,指尖无意识地抠着衣料;有的人手还下意识地按在包扎的伤口上,指腹隔着麻布,能感受到底下未干的血迹与隐隐的胀痛;还有人时不时瞥向山谷入口,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可即便如此,他们眼底深处,却燃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坚定,那光芒像是烧红的烙铁,硬生生盖过了表层的恐惧,如同燎原的星火,在昏暗的光线下格外刺眼,几乎要灼伤人的眼睛。
“无根生大哥!” 周奎率先从人群中向前一步,他之前因有人离去而铁青的脸色,此刻已被难以抑制的激动彻底取代,颧骨泛着不正常的潮红,眼神锐利如炬,直直看向阴影中的无根生。他双手按在大腿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声音都有些发颤,却更显破釜沉舟的决绝:“那些人贪生怕死,背信弃义,连结义时的誓言都抛在脑后,我们才不与他们为伍!从今往后,刀山火海,我们都跟你走!” 他的声音洪亮,在空旷的山谷里回荡,身后几名同样对无根生理念奉若圭臬的结义者立刻高声附和,拳头攥得咯咯作响,脸上满是对离去者的鄙夷与不屑,更透着对“留下来”这一选择的无比坚定。
“说得对!” 人群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猛地向前踏出一步,震得脚下的碎石微微滚动。他名叫赵虎,曾是江湖上小有名气的“独行侠”,因看不惯名门正派表面仁义、背地里勾心斗角的虚伪做派,多次与正道人士发生冲突,一身好武艺却始终郁郁不得志,连个安身之所都难找。此刻他胸膛因激动而微微起伏,粗重的呼吸声清晰可闻,声音里带着压抑了十几年的愤懑与不甘:“我们聚在此地,可不是为了苟全性命!本就是为了追寻‘诚’的真谛,探寻武道的终极真相,岂能因区区生死而畏缩退让?若是连直面危险的勇气都没有,还算什么求道之人!那与缩在壳里的乌龟有何区别!” 他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更多人的共鸣,人群中响起一阵低低却热烈的赞同声,不少人眼中的光芒愈发炽热。
“没错!”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侧响起,随即一个瘦小的身影奋力挤到前面,正是之前还因怕被逐出师门而瑟瑟发抖的苏小川。不知何时,他脸上的怯懦与茫然已被一种近乎执拗的坚定取代,原本泛白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眼神紧紧盯着无根生,像是抓住了唯一的信仰。他攥着衣角的手慢慢松开,挺了挺还显单薄的胸膛,虽然声音还有些发飘,却一字一句咬得格外清楚:“无根生大哥说,‘诚’就是遵从本心。若因怕死而背离本心,放弃追寻大哥所说的‘诚’,那才是最大的不‘诚’!我虽然年纪小,武功也不高,但我知道,有些东西,比性命更重要!我要留下来,跟着大哥求‘诚’!” 他的话让周围的人纷纷侧目,连一直眉头紧锁的阮涛都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半个时辰前还哭着念着师门的少年,此刻竟像换了个人一般,成了留下的一员,眼底的执拗,丝毫不输在场的成年人。
人群边缘,一名身着紧身黑衣的女子靠在粗糙的树干上,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发梢还沾着些许草屑。她名叫柳烟,曾是魔教分支“幽冥阁”的弟子,因看不惯教内为争夺权力而自相残杀的血腥,毅然叛逃,这些年一直被魔教追杀,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此刻她指尖轻轻划过树干上一道陈旧的刀痕,嘴角勾起一抹清冷的冷笑,眼神里满是对江湖原有秩序的不屑与嘲讽:“那些名门大派的人,打从一开始就被师门规矩、家族荣誉绑住了手脚,心里装着太多顾虑,走了也好,省得日后动摇军心。”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语气里多了几分同病相怜的怅然:“我们这些人,要么是被正道排挤、污蔑,要么是被邪道抛弃、追杀,早就对那个虚伪透顶的江湖秩序忍无可忍了!无根生大哥的理念,才是我们真正想要的——打破正邪的偏见,遵从本心而活,这才是江湖人该有的样子!” 她的话精准地道出了不少人的心声,人群中不少人轻轻点头,脸上露出感同身受的神色,看向无根生的目光愈发崇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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