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岁末除夕。
京城内外早已是银装素裹,雪花仍在不紧不慢地飘洒,将朱门青瓦都覆上了一层纯净的白。宫城西侧的这座宅院,虽比不得皇宫的巍峨壮丽,却早早挂起了大红灯笼,贴上了崭新的春联和福字,浓郁的烟火气息几乎要溢出墙外。
午后刚过,宅子里便渐渐热闹起来。厨房里热气蒸腾,香气四溢,仆妇们虽仍在管事的安排下穿梭往来,但今日灶台前的真正主角,却是系着围裙、眉眼含笑的明荷。
润生在一旁利落地帮她打着下手,见她伸手想去提那沉甸甸的砂锅,赶忙抢先一步端起,语气里带着无奈:“姐姐,姐夫离府前千叮万嘱,让你好生歇着。这些力气活,交给我来就好。”
明荷笑着摇头,语气温柔却坚持:“不过是做几道家常菜,不碍事的。这个年,我总想亲手为你们做顿像样的年夜饭。”
她目光一转,落在旁边的小桌旁,淮安正踮着脚,小手费力地捏着一个歪歪扭扭的饺子,鼻尖和脸颊都沾上了白白的面粉,那认真的小模样,看得人心里发软。
窗外天色渐暗,屋内却灯火温馨。许时瑾虽在宫中赴宴未能归来,早已遣人送来了丰厚的年礼。但此刻对明荷而言,看着眼前忙碌的弟弟和学包饺子的淮安,亲手为家人操持着这顿团圆饭,那份充盈于心的暖意,比任何赏赐都更让她觉得踏实和圆满。
华灯初上时,丰盛的年夜饭摆满了堂屋的圆桌。鸡鸭鱼肉自不必说,还有象征“年年有余”的清蒸鲈鱼,“团团圆圆”的四喜丸子,“勤勤恳恳”的卤猪蹄,明荷精心烹制的几道拿手家乡小菜,桌中央还摆着一大盘热气腾腾的元宝饺子。
许时瑾果然在宫宴露了个面,便寻借口脱身,踏雪而来。他脱下带着寒气的大氅,露出里面暗红色的常服,少了几分帝王的威仪,多了几分居家的温和。他先是走到明荷身边,自然地握住她的手,蹙眉道:“手有些凉,要多加些炭火。”裹紧她后,才笑着入座,将眼巴巴望着他的淮安一把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
开饭前,许时瑾举杯起身,目光逐一掠过明荷、润生和淮安,眼底暖意漾开,“这一年,我们一家人总算真正团圆了。”他的声音沉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动容,“这些年你们在外漂泊受苦,如今能坐在一起吃这顿团圆饭,是我心中盼了太久的事。”他稍作停顿,望向明荷,语气愈发温柔:“今年人最全,家里也即将添丁进口……愿从今往后,诸事顺遂,我们一家人平安相守。”
这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许时瑾耐心地给淮安挑着鱼刺,润生则不时为每个人布菜。明荷虽因孕吐,胃口不算太好,但看着眼前这幕盼了多年的团圆景象,心中被暖意填得满满的,也勉强多用了几筷清爽的菜蔬。
她耐心地指着菜肴对淮安柔声讲解:“尝尝这鱼,寓意年年有余;这圆子象征团团圆圆……”。窗外是凛冽的寒风与寂寥的雪夜,窗内却是灯火可亲,笑语晏晏,连空气都仿佛带着甜意。
饭后,许时瑾陪着淮安在铺了厚毯的地上玩了一会儿九连环,直到小家伙开始揉眼睛,才让乳母带他去睡。润生也识趣地告退回房。堂屋内渐渐安静下来,只剩下炭盆中偶尔爆出的“噼啪”轻响。
许时瑾细心地将明荷送回卧房,扶她在梳妆台前坐下,亲自为她卸去钗饰。铜镜里,映出他专注而温柔的眉眼,以及她微微隆起、已有些显怀的小腹。他的手轻轻覆在那孕育着新生命的所在,动作珍重无比。
待两人梳洗完毕,并肩躺在温暖的锦被中,许时瑾如往常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特意避开了她隆起的腹部。屋内红烛静燃,帐幔低垂,弥漫着一片安宁而温馨的气息。
然而,明荷能感觉到,许时瑾今夜似乎有些不同。他的怀抱依旧温暖可靠,动作却比平日更加缱绻。
他先是极轻地吻了吻她的额角,温热的唇随后缓缓流连至她脸颊,然后又俯下身,隔着那层柔软的寝衣,将一个无比珍视、长久的吻印在她圆润的小腹上。
唇间的温度透过布料,稳稳地传递过去,他就着这个俯身的姿态,用侧脸轻轻贴着她,宽厚的手掌亦温柔地覆了上去,在那里轻轻抚摸着,像是在抚慰她,也像是在与他未来的孩子进行着交流。
这过分珍重的举动,让明荷心头泛起一阵甜蜜的酸软。她能感觉到,他沉稳的呼吸并不如往常平稳,胸膛之下的心跳也似乎比平时更加清晰有力——他仿佛在默默酝酿着什么。
沉默了片刻,他果然开口了,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显而易见的字斟句酌:“明荷……”他唤了她的名字,又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勇气,“今日看着淮安,看他玩得高兴时扑进我怀里,一声声叫着伯伯……我心里既因他的亲近而欢喜,又……又像被针扎似的难受。”
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叹息里带着沉甸甸的无奈和痛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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