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悄然流过一个多月。深宫的日子仿佛一架精密而单调的机器,重复着相似的齿轮转动。无论是承乾宫的贵妃,还是名义上居于东宫的太子,都在这种强制的规律中,被慢慢打磨着。
明荷的进步是显而易见的。晨起梳妆,她对着一排排规制不同的钗环,已能准确地选出符合贵妃品级又不失雅致的一套;行走在宫道上,步履虽不似顾嫣然那般莲步生姿、仿佛用尺子量过,却也沉稳端庄,裙裾不再轻易拖地;面对引教嬷嬷的提点,她不再像最初那般慌乱无措,而是能沉静地听着,然后努力调整。
她像一株被强行移栽到名贵花圃的野花,努力适应着新的土壤和光照,虽然失了山间的恣意,却也渐渐展露出另一种风姿,只是那眉宇间,还是会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温顺与隐忍。
淮安的变化则更为外显一些。他不再像最初那样,每日晨起去上书房前都要红一红眼眶。虽然寅时被叫醒时依旧会抱着锦被哼哼唧唧,但在乳母和太监的服侍下,也能迷迷瞪瞪地穿戴整齐。太傅教授的经文,他依旧觉得生涩,但许时瑾偶尔抽查时,他磕磕绊绊也能背上几段,父皇那声温和的“尚可”,会让他抿着嘴雀跃半天。
他开始习惯被称为“太子殿下”,尽管并不真正理解这称呼背后的千钧重量,只是懵懂地知道,这是他的身份,无法摆脱。他就像一只被关进华美笼中的雏鸟,最初的激烈冲撞后,开始小心翼翼地用喙试探着笼子的边界,学着在有限的空间里扑腾翅膀。
许时瑾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既欣慰于他们的逐渐适应,又心疼那适应过程中被磨去的棱角与快乐。他也挂心沈润生。那日早朝,他远远看见润生身着青色翰林官服,立于文官队列末位,身姿挺拔,神情专注,却不知他具体境况如何。这孩子才华横溢,心性纯良,是他一手拔擢,更是明荷最牵挂的弟弟,他不能让他受了委屈。
这日午后,许时瑾在御书房批阅奏章间歇,便传了沈润生觐见。
不过月余,再次踏足这权力中枢,润生的气质已有了微妙的变化。依旧是那身青袍,穿在他身上却更显从容。他稳步而入,依礼参拜,动作流畅自然,不见丝毫局促。
“平身。”许时瑾放下朱笔,目光温和地打量着他,“润生,在翰林院一月,感觉如何?可还适应?”
润生起身,唇角含着一抹谦逊而自信的笑意,回道:“回陛下,翰林院诸位前辈学识渊博,待下官亦多有点拨。整理典籍、参详诏令,皆是与学问打交道,正是臣之所愿,受益匪浅。”他的回答不卑不亢,既表达了满意,也展现了上进之心。
许时瑾微微颔首,心中稍安。看来润生确实适应得极好,他的才华如同璞玉,在这清贵之地找到了最佳的打磨环境。“如此便好。朕观你气度,比之初入宫时,更显沉凝,看来翰林院确是养人之地。”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烦恼,更像是对自家晚辈的倾诉:“你姐姐和淮安那边……虽比初时好了些,但朕瞧着,淮安对课业终究是提不起太大兴致,每日勉强为之,让人忧心。你姐姐也是……终日学习礼仪,笑容都少了些。”
润生认真听着,他沉吟了片刻,清澈的目光看向许时瑾,提出了一个想法:“陛下,太子殿下天性活泼,聪颖好动。骤然离开熟悉环境,被困于书斋,面对艰难经文,心生抵触亦是常情。依臣浅见,强行灌输,恐事倍功半。”
他顿了顿,见皇帝若有所思,便继续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殿下年幼,或可先从其可能感兴趣之处入手。譬如……武艺。骑射御术,亦是储君必修之课,且更合男孩心性。若能由此引发殿下兴趣,使其在运动中舒展筋骨,获得成就感,再引导至文事,或可收奇效。至少,也能让殿下有个宣泄的途径,不至于终日郁结。”
许时瑾闻言,眼中惊喜一闪。润生此言,确实切中了要害!他之前只想着要尽快弥补淮安缺失的帝王教育,却忽略了孩子的天性。一张一弛,文武之道,古有明训。让淮安先从武事入手,既能强身健体,符合祖制,又能投其所好,或许真能打开局面。
“此言甚好!”许时瑾欣喜,脸上多日来的阴霾散去了不少,“是朕心急了。就依你所言。”他当即沉吟道:“朕会亲自挑选两名稳重可靠的武艺师傅,一名授其拳脚根基,强健体魄;一名授其骑射入门,培养胆识气度。课程安排……就与文课穿插进行,每三日便有一日习武。”
他越想越觉得可行,语气也轻快起来:“待他稍有进展,朕还可带他去南苑走走,亲自看看他骑马射箭!”
谈完了正事,许时瑾知他姐弟情深,便温言道:“你去承乾宫看看你姐姐吧,她也时常念着你。”
“谢陛下。”润生躬身告退。
来到承乾宫,宫人通传后,明荷很快迎了出来。一个多月不见,姐姐清减了些,衣着华贵,举止也规范了许多,但那眼底的纯善温柔依旧。跟在她身后的淮安,看到小舅舅,眼睛亮了一下,规规矩矩地行了礼,叫了声“舅舅”,虽比从前拘谨,但那份亲昵一直未变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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