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睁眼时,公主府熟悉的床幔悬在头顶,梅香清浅,丝丝缕缕缠在鼻尖。
天光从雕花长窗漫进来,晃晃地落在眼皮上,有些重。
谢清予静静躺着,目光虚虚地浮在空中。
这是……解离性遗忘吗?
那些扎进血肉的碎片,在她脑中无数次闪回,却总在将将拼合时溃散。
她的身体比心更先一步做出选择。
可这一次,前世的记忆混着尖锐的刺痛,狠狠撞了进来。
心口猛地一缩,指尖跟着便是一颤。
“阿姊……”
守在榻边的谢谡已倾身过来,他仍是一身素服,眼尾却顷刻间红了:“你醒了。”
这几日,每一刻于他都是凌迟。
他好害怕……怕这世间最后一点暖,也要从他指缝里流走。
谢清予微微侧目,才察觉自己的手被人紧紧攥着。
那掌心比她大许多,骨节分明,烫得惊人,像极了先帝驾崩那日,他扶起她时,烙进她腕间的温度。
“别哭……”她开口,嗓音沙哑干涩,目光却凝在他脸上,忽然极轻地弯了弯唇角。
还好。
这一世,到底是被他们一同改写了。
外间的紫苏闻声急步进来,手中捧着一盏温在小炉上的参汤,眼眶通红:“殿下,润润喉。”
谢谡小心托起她的肩,垫好软枕,才接过瓷盏,氤氲的热气被轻轻吹散:“阿姊,我喂你。”
温热的汤水滑过咽喉,她低咳一声:“我睡了多久?”
“自归来已有四日……”
谢谡重新握住她的手,贴上自己脸颊,姿态依恋如旧,语气却低得发沉。
“阿姊若再不醒……我便要将那些令你受伤之人,一个个,千刀万剐。”
谢清予听出他话底未尽的迁怒,不愿他动她身边的人,便低笑着刮了刮他的脸:“那岂非让阿姊伤心?”
谢谡却未如往常般露出柔软神色。
他定定看着她,眸底沉淀着她从未见过的执拗与暗色:“我说过,任何人,都比不上阿姊一根头发,再有下次……不论是谁,与阿姊何等亲近,只要累及阿姊,我绝不放过。”
谢清予怔住了。
指尖轻捻,心头漾开一层微凉的波澜,她轻喃:“小鱼……你……”
谢谡眸光未敛,反而更深:“阿姊,我并非说笑。”
正是看清了他眼底的冷厉,谢清予心头那根弦才猝然绷紧,发出沉闷的嗡鸣,震得她几乎想阖眼逃避。
这就是……君王。
上一世他登基之后,是否也曾露出这样的底色?
只是那时的她,或沉溺权欲,或刻意回避,竟从未察觉——这份温情之下,早已悄然滋生着掌控与偏执。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良久,谢清予轻轻吸了口气,压下喉间的涩。
“我并非有意涉险。”她缓缓开口,声音稳了些:“只是没料到,那般情势下朗卓还敢有此疯狂的念头,身边又高手环伺,这才一时失算。”
她话音稍顿,反手将他的手掌拢入自己掌心。
“小鱼,答应我……我的人,和他们的一切,只能由我做主。”
她抬起眼,眸色清亮,映着窗外的天光,也映出他深不见底的瞳仁。
“阿姊……”谢谡唇瓣微动,还想说什么,却被她摇头止住。
“放心……”她扯了扯嘴角,笑意淡薄:“在这世上,无人比我自己更重要。”
无论是上一世惨然赴死,还是这一世步步为营,这一点,她从未敢忘。
谢谡沉默地凝视她。
恍惚间,像是又被拖回了禁苑那些漫长的夜。
阿姊将他紧紧揽在怀里,体温透过单薄衣衫透过来,声音落进他耳中:“小鱼别怕,阿姊护着你,谁也不能欺负你。”
那时,他们是彼此唯一的光。
如今他坐拥天下,足以将她牢牢护在身后……
漫长的静默后,谢谡缓缓低下头,将额头轻轻抵在她手背上,这个姿态让他看起来,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全然依赖着她的少年。
“好……我答应阿姊。”他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妥协,可深处却涌动着未消的暗流。
门外,李德焦急地来回踱步,却不敢触动那扇紧闭的门扉。
他跟在谢谡身边这段时日,竟觉得他身上那股沉沉的厉色,比先帝年轻时更迫人。
尤其是公主昏迷这几日。
终于,殿门从内被拉开一道缝隙,谢谡缓步而出,面上已看不出半分异样。
他立在门前,静静回望了片刻,才转身:“好生照看公主。”
“奴婢遵旨。”紫苏深深福身。
直到那道玄青身影彻底消失在廊角,紫苏才轻轻舒了口气,端着药盏重新踏入内室。
鎏金香炉里梅香清浅,却压不住汤药浓重的苦涩。
谢清予仍靠坐在榻上,目光虚虚落在窗棂透进的天光里。
“公主。”紫苏走近,捧着一碗黑沉药,柔声哄着:“奴婢备了最甜的蜜糖,您用一口药,便含一点……”
“拿过来吧。”谢清予轻声打断,伸手接过了药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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