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序入仲春,听雨轩院落里的那株老梅早已谢尽残红。
西厢房内,晴雯正对着一匹刚送来的云锦发怔。
那锦缎是江宁府今年新贡的“天华锦”,底子是雨过天青色,用金线掺着孔雀羽线织出缠枝莲花纹,日光下看,流光溢彩,宝光浮动。
这样一匹锦,怕是宫里的娘娘一年也只得一两匹做衣裳的份例。
可如今,它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摊在她面前,像匹寻常棉布似的。
“妹妹,这料子做春衫可好?”
莺儿在一旁捧着本花样子册子,声音里是掩不住的兴奋,“您看这‘蝶恋花’的样式,若用这锦做对襟褙子,配月白色罗裙,再绣上银线暗纹……”
“太贵重了。”
晴雯轻轻抚过锦面,指尖传来温润细腻的触感,“这样一匹,怕是要上百两银子。我做绣坊,辛苦一个月也未必能挣这么多。”
正说着,门外传来脚步声。
曾秦掀帘进来,他目光在屋里扫过,落在桌上那匹云锦上,眉头微蹙:“怎么还在这儿?不是让锦绣坊的师傅来量身裁衣了么?”
晴雯忙起身:“相公,这料子太贵重了,我做日常衣裳穿,实在……”
“贵重?”
曾秦走到桌前,随手拈起一角锦缎看了看,“不过是一匹料子罢了。穿着舒适,看着顺眼,就是它的价值。”
他在玫瑰椅上坐下,目光扫过屋内众人——香菱手里还攥着本账册,可身上穿的还是去年那件半旧的藕荷色绫袄;
莺儿头上簪的仍是那支鎏金蝴蝶簪,虽然精巧,却不是什么名贵东西;
连茜雪腕上那对银镯,也素净得过分。
“我前日说的话,你们都当耳旁风了?”
曾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麝月。”
“妾身在。”麝月忙上前。
“去把我书房那个紫檀匣子拿来。”
不过片刻,麝月捧着一个尺许见方的紫檀雕花匣子回来。
曾秦接过,当着众人的面打开。
刹那间,满室珠光宝气。
匣子分三层,上层是首饰:赤金点翠嵌宝石的凤钗、羊脂白玉雕的兰花簪、红珊瑚攒珠的步摇、翡翠滴水耳坠……样样精致,件件名贵。
中层是佩饰:羊脂玉连环佩、青金石的扇坠、蜜蜡的十八子手串。
下层是些散碎的金银锞子,还有几叠银票。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晴雯认得其中几样——那支赤金点翠凤钗,前几日在珍宝斋见过类似的,掌柜的说要三百两;
那对翡翠耳坠,水头极好,怕是价值不菲。
“香菱,”曾秦先看向她,“你是平妻,掌管内院,代表的便是我听雨轩的脸面。身上穿半旧衣裳,头上戴银簪,让外人看了,还以为我苛待家眷。”
他从匣子里取出那支赤金点翠凤钗,又拣了支羊脂白玉的福寿簪:“这两支,你收着。明日就让锦绣坊的师傅来,给你裁四身春衫,两身夏装。料子用库房里那几匹杭绸、云锦,不够就去买。”
香菱捧着钗簪,手都在抖:“相公,这……这太破费了……”
“破费?”
曾秦淡淡一笑,“你可知咱们铺子这个月进项多少?”
香菱下意识看向手里的账册。
她当然知道——味精铺子这个月净利一千八百两,香皂五千两,绣坊三百两,田庄出息五百两,加上其他零零碎碎,这个月竟有八千五百两的进账。
这还不算曾秦那些说不清来路的“外快”。
“既然挣得来,就该花得出去。”
曾秦目光转向晴雯,“你也是。绣坊掌柜,整日灰扑扑的像什么样子?那匹云锦,就裁了做衣裳。再去打几件像样的首饰——我看那对红珊瑚耳坠就配你。”
他又看向莺儿、茜雪:“你们俩跟着我久了,也该有些体面。各自去挑两样喜欢的,这个月月例加一倍。”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麝月身上:“你管着账,最是辛苦。这对翡翠耳坠你戴着,再去做两身新衣。
往后各房用度,不必再抠着算——吃穿用度,都按京城一流门第的标准来。”
屋子里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
半晌,香菱才颤声道:“可是相公,咱们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府里其他房……”
“其他房?”
曾秦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们若羡慕,也想办法挣钱去。我的钱,怎么花,还轮不到旁人指摘。”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半扇窗。
春风吹进来,带着泥土和新叶的清新气息。
“从今日起,听雨轩的规矩改了。”
他的声音清晰而坚定,“吃,要精细时鲜;穿,要舒适体面;用,要顺手称心。我不希望再看见谁为了省几钱银子,穿磨破的衣裳,戴褪色的首饰。”
他回过头,目光扫过众人:“赚钱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过得好些?你们跟着我,不必再过从前那种紧巴巴的日子。
该花的就花,该用的就用——这才是正经过日子。”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